京公网安备
11010502035627号
“您好,张爷爷!”记者问候了两次,对面瘦高的老人似乎还没有听见。他只是微笑着,做出迎接的姿势,却仍然没有回答。
记者上前两步,靠近老人身边,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“张爷爷”。老人这才大笑着开口:“哈哈,我都老啦!”说着,就把记者往屋子里领。
后来记者得知,老人在抗美援朝战争中,左耳受伤,落下残疾。
老人名叫张国权,生于河北省乐亭县,如今已89岁高龄。1948年的夏天,17岁的张国权加入晋察冀野战军,成为一名新兵。1950年10月,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,入朝作战。在抗美援朝战争五次战役时,张国权跟随部队赶赴朝鲜战场,而耳疾,便是这次战火留给张国权的印记。
今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,中共中央、国务院、中央军委向参加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的、健在的志愿军老战士老同志等颁发“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”纪念章,张国权便是司法行政系统荣获此纪念章的老兵之一。
回忆起入伍后参加的战役,张国权如数家珍:平津战役、太原战役、兰州战役以及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。
入朝作战之前,不满20岁的张国权因比同龄人个头大,被安排扛机枪,他说自己是“步兵中的机枪兵”。张国权记录下了当时的装备情况:子弹160发,手榴弹8枚,机枪8个转盘弹匣。他用手比划给记者看:左肩、右肩、腰,能绑的地方,全都绑得死死的。
“背着这些装备时,一天走一百多里地,鞋子一个月一换,换之前,早就磨坏啦。”这些细节,至今历历在目。
但相比抗美援朝,张国权说,那些还只是最轻的时候。在朝鲜,他和战友们面临的挑战是加倍的。
张国权记得,志愿军突破临津江后,占领了英国29旅的阵地。“当时敌军分不清谁在阵地上,我们就在他们的阵地挖防炮坑,休息的时候,窝在坑里,后来敌人开始大举对着山地投射炮弹。”
这样的日子里,总有人突然离开,但张国权从未想过退缩。有一次,他和几名战友正在躲避炮火,突然黄土飞溅,炮声轰鸣,张国权整个人被埋在炸烂的土坑里。过了很久,他清醒过来,发现周围似乎安静了,原来是左耳被震伤。
对老人来说,这次损伤是伴随一生的。但当记者问起是否因此心存遗憾时,他只摇摇头,继续沉浸在战火纷飞的往事中,仿佛这不算什么,他不想过多谈及个人的得失。
“抗美援朝的时候,您20出头,还是新兵,上这么大的战场,没害怕过吗?”记者问。
“哪里去想怕不怕啊!新兵不是看年龄,跟敌人实操实练地打一仗,就成了老兵。”在张国权看来,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,他就是老兵。老兵,要么为国战死,要么向死而生。
入朝作战的初期,军队缺粮,战士经常吃不饱,但行军打仗又耗费力气,士兵们只好拄着木棍往前挪步。
“身体一天天垮下来,每个人手里拄一个拐杖,真是苦啊!”回想当时的日子,张国权连说了几次“苦”。讲一次,便停下来,双手上下抚搓脸庞,似乎这些苦,怎么也道不尽。
“那您后不后悔参军?”记者提高声量问。
“从来没有后悔过!”他坚定地否定。“战场上就上了。日子长,苦也苦惯了。”
军队里每个月发4毛、6毛的生活费,用来给士兵们添衣添物,但张国权把钱给战友,自己一分不留。他知道有些人喜欢买旱烟抽,那是战友在紧张日子里的简单消遣。
“钱为什么不自己攒着呢?”记者问。
“攒着做什么?天天打仗去了,不想钱的事儿。”在他看来,“富不过三天,穷不过一月,这钱我留着也没处花。”
从炮火中活过来的经历,让老人对现在的生活倍加珍惜。
张国权的老伴去世不久,房间的陈设和老伴在的时候一样。张国权大概不爱拾掇,老伴走了,他也不清楚一些物件存放在什么地方,但有一样东西,他保管得很好:抗美援朝纪念章。
纪念章被老人用一块金黄的布料包裹着,他小心翼翼地在床上展开,其中一块印刻着1952年的字样,那是抗美援朝军功章,记载着那段不朽的岁月。还有一块是1953年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赠纪念章,它的背面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和平鸽,上书“和平万岁”四个字。两块章只有钱币大小,却又有着沉甸甸的分量。
老人笑着说,“就是一块铜片子”,但是他放下又拿起来,用手抚摸几块“铜片子”,像是在回首那一次次在战场上拼杀的日子。
从朝鲜回国后,近三十年的时间里,张国权都以“军人”的角色坚守在各个重要岗位上,守护着国家和人民的安宁。直至1981年,张国权调入司法部,先后在办公厅行政处、基建办和信访处任职,1991年7月正式离职休养。回忆起在司法部的十年,张国权感慨,肯定不如在战场上那么艰苦,但是也时时面临工作上的挑战。但无论如何,“只要一身正气,把职责履行好,就没有什么困难能压倒的。”
几十年来,张国权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。听老人的儿子讲,父亲喜欢钻研国内政策消息和国际新闻。中国和谁的关系紧张,美国政客又在发表什么言论,国际形势如何,军事戒备什么级别......这都是他关心的话题。而每晚八点半的《海峡两岸》,则是老人必看的电视节目。
“老爷子至今还牵挂着海峡对岸的同胞呢,盼着祖国早日统一。”老人的儿子说。